时光的车轮似乎在转瞬之间就翻动了一个世纪,五四运动这一标志现代文明肇始的历史事件,虽然早已化作共和国丰碑上的浮雕,但五四之精神,却犹如震撼夜空的惊雷电闪,声犹在耳,照引来者,鲁迅辛辣的“投枪”,冰心温情的散文,徐志摩灵秀的诗歌,感动着一代代年轻人。今天的青年人又在读些什么呢?
30年代就读于北大,任教于西南联大的语言学家周定一先生,不无深情地回顾说:“当时的青年大多自觉地接受五四精神的洗礼,读的是鲁迅、闻一多、朱自清、朱光潜,关心的两件大事是抗日救国和民主革命。而现在的青年一代面对的是西风东渐、改革开放,内容虽然不同了,但五四的精神、追求真理的精神、勇于探索的精神却应该是永存的。今天改革开放的精神,正是承五四精神一贯而下的。”
然而,毕竟时代不同了,现在的年轻人在阅读选择上也发生了显著的变化。长期从事高校教育的首都师大教师陶东风博士不无遗憾地说,现在的大学生看书之病,一在盲目,热什么看什么,文史哲的大家名著看得少,却读些速食方便面似的“心灵鸡汤”;二在消闲,喜欢看一些文字绵软,不需要太多思考的东西,像《女友》杂志一类的;三在功利,只在意技术性技巧性的技能知识,如电脑、计算机和形形色色的“成功学”,重知识不重智慧,重才气培养不重人格修养,这对他们的长期发展是很不利的。
人大中文系的陈传才教授也对这一代世纪之交的年轻人的阅读倾向表示了忧虑和不满。他觉得这一代太顺利,没受过什么人生挫折,所以过于关注自我,重视个体化、主体性。他并不反对个人化的阅读,但认为读书的目的,一在于全面素养的提高,也就是马克思所谓“人的自由的全面的发展问题”,二是投身时代,奉献国家,服务社会的需要。现在的一些年轻人多少表现出某些试图逃离社会的倾向,这不是积极地解决人的问题的方法。陈教授喜欢新时期初期的《人到中年》等小说,虽然在艺术上还不够好,但路子很正,跟时代和人生息息相关。近两年较好的是《白鹿原》,他评定好小说的三条标准是:1.现实主义。2.民族特色、中国化。3.在写法或思想上有创新。
年轻人当然自有说法。北师大一名研究生说:“我也不喜欢太私人化的,像陈染的小说,但小说作为一种艺术,无论深浅,都应该是美的,应该给人精神上的宁静的美感。文学是人学,应该关心人,而不是像纪实文学或新闻那样跟时代贴得太近,甚至亦步亦趋。”
人大中文系一位本科生说,现在哪还有什么好小说?世界吵吵闹闹的,有些人人心浮躁,急功近利。像一些著名作家本来有一定的功底,但因为物质欲都太强,淹没了他们的创作才华。相对之下,倒是静心的张承志显得清醒些,《心灵史》表现了人固有的一种生存状态,但现在又有几部《心灵史》?
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高贤均也承认,现在的长篇小说确实比较弱。作家普遍生活基础比较单薄,对民族的历史和生活的认识、思考都不够,所以小说虽然精致、流畅、尽善尽美,却小气、不厚实。但他认为年轻人的阅读偏向有其自身原因,世界不缺少好作品,缺少的是发现好作品的眼睛。事实上,人民文学出版社也出过不少能反映当代文学创作水准的好作品,像《美食家》、《白鹿原》、《人间正道》、刘恒的农民三部曲、最近阿来的《尘埃落定》等,都是相当有水准的。
相比之下,著名评论家白烨的态度更宽厚一些。他说,从整个图书市场的情况看,有的热点就是由现代青年造成的,如名人传记、社会纪实等,所以对年轻人的阅读热情和取向,要在适应中进行引导,他建议年轻人多读些有历史感的、社科类的、国内的优秀作品,而不是只关注时髦的、实用的和国外的翻译作品。对当前的创作现状,他说:“去年有八百部长篇小说问世,今年可能达到一千部,但真正可读的不多。长篇小说的创作,作家不要硬写,有关部门也不要乱抓。”
整理完采访笔记,记者颇有一种时光飞逝而青春可贵的沧桑之感。不知下一个世纪的记者们,又会如何书写青年与文学这一命题。此时,一场风雨之后,京城已是满目绿意了。